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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看和表征

——评析郑忠民的《乡村空间》

姜  纬

  

    浙江摄影师郑忠民的《乡村空间》系列,如他自述:“从空间景观的角度切入。”这句话非常到位,不仅已充分体现在其作品中,而且还表明了他创作思维的出发点。

    这个出发点,可以令人信服地涵盖郑忠民的作品。当代性意义上的记录类摄影不是简单复制世界,它必须经过转换,也就是合理改造其内在语法,使得它向复杂的当代生活完全开放。法国当代社会学家、人类学家皮埃尔·布迪厄(PierreBourdieu)认为:“照片所摄取的姿势,其意义只有联系着整个符号系统中该符号的位置,才能得以理解。”

    在这里,布迪厄所说的“整个符号系统”,就是日趋庞大复杂的当代生活。

    记录类摄影存在到如今,是由文化逐渐构建起来的,它其实并非天生地理所当然。在传媒日新月异的时代,记录类摄影受到的挤压是前所未有的。今天的世界,图像泛滥,一方面,布迪厄所说的“符号系统”不断在扩张、在突破,另一方面,“历史在加速消失”,照片随时可能被轻视为对事物已知方面的简单复述和匆忙评价,记录类摄影的功能和作用被稀释、被降低,甚至被取代、被置换。

    记录类摄影真正的可持续性来自以“今天的立场”叙述感受。所谓“今天的立场”,其实就是摄影师的个性立场和当下视域。在这个层面,郑忠民《乡村空间》系列的意义才得以真正彰显出来。

    郑忠民的《乡村空间》,是有意识、成规模、持续性地对于景观的观看和表征,既有其所在地方的特点,又能结合其个人经历、性格、志趣,灵活运用现当代景观摄影的方法论,表现出了不同凡响的观察、梳理和执行能力。在这些照片中,景观被恰如其分地呈现。

    我们看到、领略到、品味到的每一处景观,它呈现给我们的含义,都来自其背后交织在一起的话语——对此的观察与思索之所以值得留意,是因为所有的景观必然涉及人,必然涉及控制、利用、表征、再现、改造等。我们任何人生活在其中的空间都是双重的:景观既是地理空间,又是意义系统编织起来的空间,而后者至少和前者一样重要。

    表征景观在很大程度上一直是某种权力的体现。权力展现为一种排斥:那些能够投射并展望景观的人规定了眼前的景观应该具有的文化意义。这倒未必是一种对权力的恶意滥用,而不如说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反应。但需要补充的是:实际上这种权力支配关系弥漫在整个人类活动之中,当然也包括通过摄影的观看和表征。

    根据环境心理学的观点,景观可以理解为地表某一空间的综合特征,包括景观的功能与结构特征,以及表现为景观各因素相互作用的关系,是一个多层次的生活空间。景观的质量取决于两个特性:“可解性”和“可索性”,前者体现了人对于景观的安全的需求,后者反映了人对于未来的求知欲,人们期待运用种种景观信息去预测、探索未来的生活格局。

    以我个人的见识,景观关联到人的具体的进退聚散,人所得到和所付出的,它不仅是文化权力的工具,同时也是社会概念和主体身份赖以形成并得以表述的文化实践。从来就是如此。

    无论如何,中国当代乡村社会毕竟提供了纷繁丰富的环境基础,不断产生着符号和意味。作为视觉反馈,摄影已出现多元的形态,关于景观的观看、拍摄、呈现也成为繁复无尽的表述与想象的循环再生产。郑忠民的摄影实践,就是一种摄影师在场的事实,这还不单是“现场感”的问题,而是摄影师的心在不在的问题。郑忠民通过细致内敛的创作风格,对此提供了沉静而有力的回应。

 

    注:本文是摄影评论家、策展人、出版策划人姜纬老师给郑忠民著《乡村空间》(浙江摄影出版社2019年1月出版)写的评论文章,被收录于该书中,原题《郑忠民的〈乡村空间〉》。发表于2019/02/06《人民摄影》报第15版时,增加了姜纬老师自己取的题名《观看和表征》。发表于2019/02/19《中国摄影报》第5版时,编辑取了题名《不断产生的符号和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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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忠民《乡村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