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像一条链子，将人生经历中的颗颗珍珠串连起来。而童年时光的诸多趣事，是这条珍贵的人生长链中最为耀眼的珍珠，历经三十余年，依然熠熠发光，闪亮如新。

    奶奶和妈妈均已过世，但她们的音容笑貌仍然时常浮现眼前。

    我的家乡浙江省松阳县玉岩镇玉岩村，当时叫玉岩区玉岩村，下面简称“区”或“村”。

一、吃鸡腿

    “忠民，喜欢吃什么？我给你烧。”放学回家，妈妈老是会这样问。

    “鸡腿！我最喜欢吃鸡腿了，多烧几个哦。”我高兴地说。

    “好嘞！”妈妈笑道。

    你要是以为那个时候我老是有鸡腿吃，那就大错特错了。家里养的几只鸡，都是有客人、请师傅或者过年的时候才舍得杀啊。所谓的“鸡腿”，其实是连蒂的茄子块罢了。不要把茄子的蒂剥掉，把蒂连同茄子切成鸡腿状，放在锅里烧。烧好后，拿着茄子的蒂吃起来，像不像是在吃鸡腿？

    “我最爱吃妈妈烧的鸡腿了。”我边吃边赞不绝口，妈妈笑了。

    那时的生活虽然清苦，但我们不乏快乐！

二、金箍棍

    孩童时跟小伙伴做游戏，喜欢模仿电影或者戏剧里的情节。大家都有表演的道具，比如用玉米须做的胡子、木制的刀枪等。我也有一些道具，就是缺少像样点的兵器。爸爸答应给我做一条金箍棍，但他经常外出谋生，难得回来，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一天早晨，爸爸很早就起来了，边穿衣，边念道：“六点半，起来做金箍棍。”用家乡话说起来，还是押韵的呢，我和妈妈都给逗笑了。

    我将信将疑地跟随爸爸起床。爸爸洗漱完毕，饭都没有吃，就开始动手做了。拿来一木条，用刨子刨成圆棍，对于木匠出身的爸爸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活了。不一会，一条金箍棍就交到我手中。我喜不自禁，上窜下跳，舞弄起来——以后再也不用演小猴或者妖怪了，我也要当一回孙悟空！

三、掉下床

    小时候的我，睡觉时老是会拳脚并用，施展武功，把被子踢开，甚至踢下床，这是常有的事。没想到的是，有一次用力过猛，竟然自己滚下床，还浑然不知呢。

    我和哥哥一起到邻县遂昌的大伯家里玩，晚上睡在二楼的房间里。

    第二天早晨，伯父母说：“昨天夜里，楼上不知道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咚’的一声，好响啊，把我们都吵醒了。后来听听没了动静，我们就没有起来。”

    “哪里是东西掉下来了，是忠民滚下床啦，还叫都叫不醒，害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抱上床。他倒好，仍旧呼呼大睡！”我哥解释道，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而我则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有了这次经历，我总怕睡觉时会再次掉下床，所以都是靠墙睡。上大学时，分配到的是上铺，刚开始有些担心。幸运的是，那是首次，也是最后一次掉下床，呵呵。

四、醉故事

    冬天，到邻居家里玩，邻居的阿姨拿出瓜子、糖果等好吃的东西给我吃，还叫我讲故事给她听。我爽快地答应了，开始天花乱坠地讲起来。阿姨鼓掌：“你讲得太好了！你继续讲，我给你烧蛋花酒吃。”得到大人的表扬，我更加得意——这可是难得的表现机会啊！

    阿姨边听我讲故事，边忙着烧蛋花酒。在小风撑（粘土烧制的火炉）上放些木炭，拿点刨花，点着火，用扇子扇会儿，木炭马上就红了。往搪瓷杯里倒些老酒，放点红糖，放在小风撑上煮。等酒煮沸后，再把打散的鸡蛋洒在杯里，盖上盖子，不一会，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吃起来更是香甜可口，回味无穷。

    吃了一大碗蛋花酒后，我乘着酒兴，继续讲故事。其实，我哪里有那么多故事啊，很多都是临时瞎编的——从小猫小狗、公主王子，到天王神仙、妖魔鬼怪，反正阿姨也不知道故事的出处，只要好听就行。

    过了许久，我讲完故事，离开邻居回家了。不一会儿，酒劲上来了，我感觉头晕乎乎的，蹲在桌子底下站不起来了。这可把妈妈吓坏了，马上背着我往医院里赶。

    医生一看：“没事。你没看他脸蛋通红，还满口酒气？是喝醉啦。多喝点开水，过会就好了。”

    电影里的武林高手有醉拳，我也有绝招——醉故事，只可惜不胜酒力啊！

五、咸与淡

    小时候，打预防针不像现在这么流行，小孩子都会发麻疹的。按照民间的说法，发麻疹期间，患儿要呆在室内，不能外出，以免感染风寒；饭菜要清淡，忌油腻，不放盐或少放盐。我发麻疹的时候，很是听话，每天呆在家里，不出去玩，饭菜由妈妈烧好，端进房间里吃。
    这天，我记得清清楚楚，吃的是海带丝。海带属于清淡一类的菜肴嘛。

    “忠民，菜咸的吗？”妈妈问。

    “咸的。”我回答。

    “奇怪，怎么会是咸的呢？我没放盐啊。”妈妈嘀咕着说道，虽然说得很轻，但我听得一清二楚。

    “忠民说咸不是更好，你还嘀咕些什么？”奶奶带着责怪地眼光看着妈妈。

    我又夹了点海带丝，仔细尝尝，确实是有点咸的啊。难道海里长的食物都是咸的？呵呵。

六、吃苹果

    还是发麻疹期间。

    “既然饭菜要清淡，连盐都不能放，那小孩子会不会营养不良呢？”奶奶老想着，要给我弄点什么好吃又有营养的。

    “苹果总可以吃吧。”奶奶忽然想到，但又有些不放心，就跑到医院里找周医生。

    “能吃！你要是给孙子担一担苹果回来，更好！”周医生笑道。

    奶奶马上到店里买了几个苹果给我。

    当时的人们舍不得买苹果吃，更别说担一担回来了。我因为出麻疹而吃上苹果，已属幸事了。

七、鬼故事

    农村中的生活是单调的。除了偶尔放电影、做戏（有越剧、婺剧、高腔戏以及傀儡戏等）外，没有多少娱乐活动。那时村里刚通电不久，电灯村民还是舍不得用，所以晚上的时光就很难熬了。太早睡不习惯，于是就三五成群地坐在家门口瞎聊——黑灯瞎火地聊嘛。有几个村民口才好，擅长讲故事，特别是鬼故事，讲得活灵活现，听者毛骨悚然。

    “忠民，你还是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妈妈说。

    “不急，还早呢。”我答道。

    “还早？你也不看看闹钟，明早又起不来。”妈妈生气了。

    唉，我何尝不想早点儿睡呢？眼皮都像挂了铅球似的直往下垂。可屋里黑不溜秋的，哪敢独自一人先睡？但怕村民笑话，我不敢明说，只好硬挺着，直到故事讲完，才和妈妈一同回屋睡觉。

八、摔伤

    读幼儿园时，与小朋友一起做游戏，对方用力过猛，导致我摔倒而左臂骨折。医生见无大碍，也没采取什么医疗措施，只是开了一点药，就让我回家了。但我总感觉疼，手臂也伸不直。 村卫生所没有X光设备，医生建议我们到大点的医院看看。爸爸听说因备战迁往枫坪乡的区医院有此设备，就带我去 枫坪，到了才知道是没有的，白跑了一趟。在遂昌工作的大伯建议父母带我到遂昌医院拍片检查，顺便在遂昌县城多玩几天。

    “是骨折啊！”医生检查后说。

    “啊，那严重吗？”父母的一颗心悬了起来。

    “还好，骨折处没有移位，现在已有好转。本来受伤当时就要采取固定措施的。”医生回答。

    遂昌县城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很新奇的。大伯还带我们去照相馆拍照。那时，我的左臂还无法完全伸直，也就无法套进衣袖。于是，拍摄的一张半身照片中，我的左肩看起来明显比右肩高一些。

九、虚惊一场

    我与几个小朋友在村边的公路上玩，看到一辆手扶拖拉机停在边上，很是好奇，就跑过去看。我的手触到皮带轮上，此时不知道哪位小朋友转动了皮带轮，我的四个手指迅疾被卷进轮中。这可吓坏了大伙。

    村民一面寻找司机师傅过来处理，一面寻找我母亲。母亲不在家，刚从生产队分粮食回来，挑着担子走在路上。听说此事，马上把担子给扔了，跑着过来（后来村民帮助挑回我家）。这时，司机师傅已到现场，松开皮带轮，小心翼翼地把我的手从中移出，只见四个手指被压得扁扁的。

    妈妈马上背着我一路小跑，往医院里赶，一边安慰我：“忠民，别怕，马上就到医院了。很疼是吗？”

    “不疼啊。”我回答。

    “你真勇敢！”妈妈说。

    “真的不疼，一点也不疼！”我明确表示，妈妈还是有些疑惑——是不是吓着了，不知道疼啦？

    经过检查，医生说：“没事，手指还能动，说明没有伤筋动骨。小孩子的骨头是软的，皮带轮的好几道皮带槽也没能压伤筋骨，仅仅压扁了手指上的肉，过会儿就恢复正常了。”

    果然，没过多久，像变魔术一般，手指重新鼓了起来。

    我没有说假话，确实不疼，只是把妈妈给吓坏了，呵呵。

十、田野里的欢乐

    小时候，做木工手艺的爸爸常年在外面跑，田地里的活都是妈妈干的。课余时间，我时常跟随妈妈去田里干活，虽然辛苦，却有不少乐趣。
    比如糊豆。在稻田的田埂上种豆，到了长势良好的时候，就要将田埂边缘的淤泥用手翻出，糊在豆杆的根部，不但能提供给豆子生长所需的更多营养，而且可以防止豆杆倒伏。糊豆的时候，我会与妈妈比赛，弄得脸上、身上都是淤泥，活像个小丑，引得妈妈哈哈大笑。
    到了秋天收获的季节，人们早出晚归，忙着收割、脱粒、过筛、翻晒稻谷。村里的空地上、道路边，都晒满着稻谷，“哦，哦”的叫声此起彼伏，村民在干嘛呢？原来是在“呼风”。大家高高地举起装着稻谷的“谷切”，让谷粒自然飘落下来，微风把干瘪而轻盈的谷粒吹远了，饱满而沉淀的谷粒则原位掉落在晒场中的竹蔑垫子上。风会这么听话，叫几声就来吗？我有些好奇，自己试了一下，确实很有效。我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其中蕴含的科学道理，估计是人们叫喊的声波引起空气的流动吧。
    还有，收番薯时，我和妈妈会各带一只竹篮子去，我带的是小篮子，妈妈带的是大篮子。妈妈在地里用锄头翻出一块块番薯来，我则帮助把番薯装到篮子里，直到装得满满的。
    “忠民，不要装那么满，你背不动的。”妈妈告诉我。
    “没事，我背得动。”我用的是小篮子，再不装满，路上遇到村民，会被人笑话的。我还特意把几块大番薯放在小篮子的最上面。
    可菜地离家很远。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背着满满的一小篮番薯，是够吃力的。背不动了，妈妈就叫我停下来歇会儿，并给我减少重量。每次休息，我都是极不情愿地拿出一两块番薯，放在妈妈的大篮子里。如此往复，到了家里，我那小篮子里的番薯就只剩下不到半篮了。

十一、57分

    区里要举办小学生数学竞赛，数学老师召集班里几位数学成绩比较好的同学参加，并组织了一段时间专门的培训。作为班里的尖子生，我自然被选中了。
    竞赛考场里，同学们鸦雀无声，默默地答题。可我内心却难以平静。这卷子怎么这么难啊，好多题都做不来，甚至题目都看不太懂。环顾四周，看同学们都很认真地思考、答题，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考试。有几个题目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反正尽量不要空着不做就行。同平时的考试相比，我的自信心已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不会不及格吧。要是真的，那就糗大了。我可是常考一百分、深受老师喜欢的好学生啊！”我心里老这么想着，一直闷闷不乐。
    过了几天，正是下课时分，数学老师走到我的座位旁，扔给我一张试卷。我一看，天哪，57分！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个人们眼中的好学生竟然考试不及格！我满脸通红，羞愧地低下头，深深地藏在试卷后面，不敢再看老师一眼。怎么对得起老师的期望和栽培啊，真是恨不得钻进地洞里。
    “第一名！”我忽然听到老师说了这三个字，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抬起头来诧异地望着老师。
    “第一名！”老师笑着重复了一遍。啊哈，我没听错，千真万确，是“第一名”！我欢呼雀跃起来。
    几天后，我走上领奖台，领到了奖状和奖品。奖品是一个很大的多功能铅笔盒。同学们用的多是简易的铅笔盒，我的这个奖品吸引了别人羡慕的目光，很是得意了一阵。
    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考试不及格，但我并没有失败！

十二、陪睡

    “忠民，今晚跟我睡吧。”难得回家的爸爸对我说。
    家里一张床，我和妈妈睡一头，爸爸睡一头。或许是爸爸羡慕妈妈了，就想让我跟他睡一头。
    “那有礼物吗？”我不禁动起脑筋来了，想借此机会弄些东西吃吃。
    “今晚你要是陪我睡，明天我就给你买糖果吃。”爸爸随口答应道。
    “好！一言为定。”我高兴极了。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第二天，我并没有拿到糖果。后来，我对爸爸的话老是持怀疑态度，就是因为这件小事。
    这件小事我一直记得，也一直提醒我，在女儿面前，不要轻易作出承诺，特别是对自己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否则，孩子会把你看成不守信用的人。

十三、攀亲的玩笑

    村里的熟人之间喜欢开玩笑。
    我爸爸的一个朋友有两个女儿，小女儿比我小些。两家经常互访，开起玩笑来也是没有遮拦。比如，他的小女儿就嫁给我当老婆好了，先定个娃娃亲什么的。
    “忠民，你要是叫我一声‘丈人’，我马上给你包个大红包。”一进爸爸朋友的家门，他就这么叫开了。
    我红着脸一声不吭。
    “要么你喜欢什么，跟我说，我给你买。”他继续鼓动着说道。
    我喜欢的东西可多着咧，香甜可口的水果，漂亮的铅笔盒，哦，还有供销社柜台里那整齐排列的图书——可我还是一声不响。
    而我爸爸则会问朋友的小女儿，是否愿意嫁给我。小女儿竟然懵懂地点点头，哈哈。
    “忠民就是不肯，那我就没辙了。”朋友对他的小女儿笑道。

十四、手表和脚表

    当时，谁要是戴着手表，那是相当牛的。小朋友们一起玩的时候，也会在自己的手腕上画起手表来。
    “我有一只大手表。”一个小朋友抬起手说。
    “我两只手都有，有两只手表。”另一个小朋友举起双手叫道。
    “我两只手各有两只手表，就是四只手表啦，还是我多。”还有不甘示弱的。
    “那我还能画多些。”又有人发言了。
    “你们看，我脚上也有手表。”一个小朋友高高地翘起脚来叫道。
    “戴在脚上还叫手表？那是脚表啊！”我说道。
    大家哄堂大笑。

（一至九篇2013/01/08写，十至十四篇2013/07/01写）